不妨从高阳进入晚清史

我对晚清史很感兴趣，也写过一些关于晚清的文章，出过一本小书《被打断的近代化》。回想起来，这种兴趣之激发，其实缘于高阳先生。

我读高阳的作品，是青年时代从读《胡雪岩全传》开始的。在此之前，对晚清史的印象，几乎都是拜单线条的历史课本所赐。

《胡雪岩全传》为我打开了一个全新的天地。

高阳的历史小说宛如晚清历史的百科全书。《胡雪岩全传》中，写了官场的礼仪和倾轧、市井的风俗和人情、商业的运作和机巧……简直是一卷全视角的风俗画。

但既然是小说，当然离不开对人物形象的塑造。高阳历史小说的优点还在于，其人物描写并不粗糙。想起当年，读到胡雪岩和阿珠在船上那一节，怦然心动。

那些对话都朴实无华，毫不矫情，但每一句都会让读者情不自禁地产生代入感，仿佛自己就在现场……

作品要有这样的效果，需要一支妙笔，更需要作者对世故人情有着深刻洞察。我至今没有读过高阳的传记，也不知其家世和履历，但我坚信，虽然著作等身显示了高阳腹笥的丰厚，但他肯定不是一个只会寻章摘句的书呆子，而一定是一个既聪明绝顶又入世很深的人物。

好书还会让人去思考，《胡雪岩全传》也不例外。

胡雪岩毫无疑问是一个商业奇才，其终于酿成破产的悲剧，有个人的因素，也离不开时代的背景。国际资本已经越来越深地介入国内，没有一套自上而下的崭新体系，胡雪岩和洋商博弈，纵有通天的本领，也难逃破产的命运……

在那之后，我断断续续读了高阳的更多作品，《古今食事》《高阳说诗》《明代的皇帝》《清代的皇帝》……惊叹其的确是一代才人！当然，我也未必赞同他的每一个观点。比如《高阳说诗》就显得过于自信了一些，难免有穿凿之处。

至于自己最喜欢的高阳作品，还是要数《慈禧全传》。

《慈禧全传》的好处，谈的人已经不少了。我最欣赏的一点在于，人们说杜诗无一字无来历，《慈禧全传》的好处也正在于几乎无一处无来历。

在那些儿子中，道光皇帝明明最喜欢老六奕訢（即后来的恭亲王），为什么最后却传位给了奕詝？掌管财政的阎敬铭一度大受慈禧宠爱，何以黯然离职？太平军向李鸿章投诚，李鸿章为什么要决心杀降？这其中，又牵涉出多少波澜……

书中的每一个故事都被高阳的妙笔演绎得惊心动魄。由于对晚清史感兴趣，我阅读了大量的清人笔记，这才发现，这些故事其实都有源头，并不是高阳的戏说。而因为这一点，可以说《慈禧全传》有小说的结构，也不乏史书的质地。

时至今日，我仍然认为，进入晚清史，有两本最好的读物，一本是《凌霄一士随笔》，另一本就是高阳的《慈禧全传》。

谨以这篇小文，作为对高阳先生一百周年诞辰的纪念。